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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泽:字雨三或雨田,生于1840左右,卒于1899年。出身于蒙古东部的噶奇特氏,镶蓝旗人。光绪九年(1883年),由督办新疆军务的刘锦棠举荐,被任命为吉林副都统。6年后调任珲春副都统,兼帮办吉林军务。1894年九月,因吉林将军长顺率兵驻防奉天(沈阳),由恩泽署理(代管)吉林将军辖区事务。十月,恩泽被任命为黑龙江将军,仍署管吉林将军,一年后辞吉林将军,调任黑龙江将军,1899年因病免职,随即卒于齐齐哈尔,谥壮敏。

1883年到1895年的12年时间里,恩泽因职务活动于吉林、珲春等地,完成了他由职业军人向主政地方的军政大员的转型,也因此对当地的发展和建设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青年时代——

恩泽的少年时代几乎没有留下什么资料,所以我们只能从史册和档案的记载中来推测一二。首先从他出身于驻防荆州的镶蓝旗,并以笔帖式的方式开始职业生涯看,表明恩泽的家室要好于普通人家,但也仅此而已。

一方面,有清一代,为了强化统治,在清初就确立了八旗军驻防地方的制度,即将八旗军派驻到全国各地扼要守险。八旗军的地位很高,尤其是满蒙八旗,在以汉族人为主的地方,是享有很大特权的。驻防地方的八旗军人数因地而异,少则几十,多则几百上千,而且因为驻防时间长,往往拖家带口,所以也小有规模。时间一长,这些驻防的八旗兵就由外来户逐渐变成了土著。因为政治上的优势,驻防旗兵们的日子过得还是很殷实的。但是由于八旗制度随着清朝国力的衰微和政治腐败逐渐没落,所以旗兵们的小康生活虽然好于普通的当地人,但也随之走上了下坡路,逐渐破落下来,很多旗人家的孩子也要为谋得一份差事煞费苦心。

和很多家庭一样,少年恩泽的父亲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走科举致仕之路,因为小时候的恩泽的确表现出很多与同辈纨绔子弟 “三五成群,手提鸟笼雀架,终日闲游,甚或相聚赌博,问其名色,则皆为巡城披甲,而实未曾当班,不过雇人顶替,点缀了事”不同的品性,既喜习武,又爱弄文。有资料说恩泽年少聪慧,精书法,擅诗词古文,且能够背诵四书五经,学业优异,被家庭及授业老师寄予厚望。在这样的期盼中,恩泽在咸丰年间先后几次参加科举考试,但是都未能考中,金榜题名也就变成越来越遥远的梦想。

在这种情况下,恩泽的父亲让他参加了朝廷组织的翻译课考试,估计应该是满、蒙、汉文之间的互译,相比于科举考试,这种考试要简单得多,而且对于恩泽来说,也很有优势。这就是“笔帖式”——一种很低级的文官职位,恩泽的职业生涯,由此开始。

戎马生涯——

恩泽作为笔帖式的职业生涯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成就感,尽管他本人很努力地继续学习文化知识。据说恩泽尤其喜欢姚鼐的《古文辞类篆》,达到爱不释手的地步,因为经国大计尽在其中。但是在基层,相对于大老粗们来说,文化远不如胳膊粗力气大更实用。好在恩泽习文的同时,弓马功夫并未落下,蒙古族的尚武经精神和年轻人的血性,使得恩泽在与同僚在军事素质的竞争中不断脱颖而出,最终又由文入武,以笔帖式升任正四品的荆州驻防旗军佐领,战时领兵官,平时为行政官,掌管所属户口、田宅、兵籍、诉讼诸事。

在此期间,新疆发生地方割据武装的战乱和分裂战争,烽火遍及天山南北,中亚浩罕国首领阿古柏乘机入侵南疆,在此情形下,清政府同意左宗棠率军征缴,平定新疆。为此,朝廷遍征地方驻防八旗部队组成大军,其中就包括恩泽所在的荆州驻防军,随同左宗棠作战。

在新疆作战的日子是恩泽一生中最为激情澎湃的岁月,在沙场上建功立业的梦想和摆在眼前的机会,激发了恩泽的万丈雄心,他身先士卒,作战勇猛,谋略过人,远非一介武夫可比,这说明他此前的知识积累在关键时刻还是起了作用的。由于表现极为突出,受到西征军第二长官金顺将军的赏识,带在身边。恩泽也不负金顺所望,一路攻城掠寨,杀敌无数,战功卓著。《清史稿》称:光绪初,(恩泽)以佐领从金顺出关,克黄田,复乌鲁木齐诸城,擢协领。其秋,回寇奔呼图壁,追击之,大溃,又扼之头屯河,白彦虎益窘。进攻玛纳斯,轰溃城垣数丈,恩泽先登,诸军继之,城拔,晋副都统。历权巴里坤、乌鲁木齐领队大臣。由此,一名骁勇善战的将军形象便跃然而出。

紧接着,经刘锦棠举荐。恩泽被任命为吉林副都统,任上又平调至珲春副都统。恩泽开始了在老家东北的岁月。

消沉的八年——

吉林副都统衙门设立于1714年,是清代边疆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也是军政合一的统治机构。康熙十年(1671),清政府令宁古塔副都统安珠瑚移驻吉林乌拉,设置吉林副都统衙门。经康熙三十一年(1692)暂时裁撤,雍正三年(1725)复设,至宣统元年(1909)彻底裁撤,前后二百多年间,吉林副都统衙门对吉林乌拉地区进行了有效的军事和行政管辖,在保卫边疆、抵御外来入侵、农业经济发展以及文化教育方面,起到了不可忽视的历史作用。但是自1883年开始出任吉林副都统将近7年的时间里,作为副都统的恩泽却表现平平淡淡,几乎没有什么值得一书的作为。

之所以如此,一是因为吉林将军衙门作为顶头上司,与吉林副都统衙门同城。由于吉林乌拉作为当时政治军事中心的重要地位,很多事情基本都由吉林将军来决断,也就掩盖了副都统衙门的光芒。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恩泽对吉林副都统这一职位的安排心有不满。恩泽追随金顺和刘锦棠在新疆立下了赫赫战功,使得恩泽对未来的期许非常高,他在1875年离开荆州的时候,已经是正四品的佐领,但是8年戎马生涯和浴血奋战下来,仅仅从正四品的驻防佐领提到二品的副都统,心里是有情绪的。而且对于早已习惯于军旅生涯,并希望以此建功立业的恩泽来说,吉林副都统任上的平静生活,未免有些无趣。

这从恩泽的诗作中也可以看到一些端倪。恩泽素有文名,《清人别集总目》称恩泽有《守来山房囊鞭馀吟》两卷,囊、鞭同义,皆为盛放弓箭的器具。从书名即可以看出,恩泽可以归入军旅诗人的行列。

在新疆期间,恩泽写下了大量的边塞诗。如《戈壁滩望雪》:一色青天雪四周,马如鸢鹤向霄飞。廊外城府胸多适,独带朝阳树有晖。这首诗气象很大,志向满满,但是回到老家东北后,恩泽很少再有喷薄的诗情和意气风发的诗作。在吉林副都统任职4年后,对他有知遇之恩的金顺亡故,民国永吉县志中录下了恩泽所写《挽金忠介公诗》四首。在第一首诗中,恩泽写道:谊情宜哭寝门中,惜别弓刀视断鸿;初拟重臣归妙用,庸知大树咽悲风。班超不没平生志,李广难封五等崇;三十年光兵里过,消磨髀肉几人同。对郁郁不得志的感怀,表面说的是金顺,实际上更有一层对自我处境的感慨。

【吉林将军:顺治十年(1653),清廷始置“宁古塔昂邦章京”一人。康熙元年(1662)改称为“镇守宁古塔等处将军”,简称“宁古塔将军”,康熙十五年(1676),奉旨移驻吉林乌拉(吉林市)。从雍正十三年(1735)至乾隆二十二年(1757),宁古塔将军、吉林将军、船厂将军三个名称经常混用,乾隆二十二年(1757),正式更名为“镇守吉林乌拉等处将军”,简称“吉林将军”。驻于吉林乌拉。下设宁古塔、吉林、伯都讷、阿勒楚喀、三姓、珲春六城副都统衙门。统辖今天的吉林省中东部、黑龙江省东部和俄罗斯滨海边疆区全部、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东南部,为东北三将军中所辖地域最大的。吉林将军衙门吉林地方最高领导机关,对所管地区负有“绥和军民、秩祀山川、辑宁边境”的职责,以“军府之规”,行“旗民之制”。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东北进行官制改革,取消旗民二重制的军事统治,改设行省,设东三省总督和吉林巡抚。吉林将军府的原址门前就是吉林老城的三道码头,即今吉林市珲春街与松江中路交汇处南侧江边。康熙东巡来吉林时建为行宫,后赐为将军府,乾隆来吉时亦住于此,后曾被焚,多次重建。府门东西各建有木瓦结构的三楹辕门,门前有四根带有“锡斗”的旗杆,砖瓦结构的大门旁书“将军府”三个大字。1911年火烧船厂,吉林将军府被大火烧毁。】


                     吉林将军府老照片:

靖边珲春——

“珲春”为满语音译,意为“边远之城”。清初为南苑围场,1714年,即康熙五十三年,始设珲春协领衙门,负责八旗一般事务及当地所设释站及哨所,一些重要事务如司法、涉外等都需要报宁古塔副都统衙门办理。随着中俄天津、北京条约签订,乌苏里江以东地区划人俄国,珲春地区成为与朝、俄接壤的边疆要地。人口增多,事务繁杂,涉外交往日益频繁,还有各哨所驿站往来各种商业行为的增加,各方面都需要增加人力,而宁古塔副都统衙门距辉春又较远,难以兼顾。因此,吉林将军铭安于1881年奏请,“添设挥春副都统一员,将原设协领改为左右两翼,以资分管”。光绪皇帝随即降谕:“准添设珲春副都统,其应铸关防,并支给俸廉等项”,并以呼兰副都统依克唐阿为新设珲春副都统。同年五月十九日依克唐阿上任,六月三十日,原珲春协领衙门改称珲春副都统衙门,到1909年,改制后的东三省总督锡良奏请裁撤副都统,添设珲春厅。

                            (设立珲春副都统的咨文)

1889年,时任吉林副都统的恩泽与珲春副都统卓凌阿对调,出任珲春副都统,同时鉴于中日因朝鲜问题,关系趋紧,珲春地处前沿,形势复杂,恩泽有丰富的军事斗争经验,所以协同吉林将军长顺,帮办吉林军务。紧张而刺激的生活,让沉潜许久的恩泽开始迸发出新的热情,并表现出卓越的外交与内政才能。尤其是在1894年甲午战争爆发之际,于与时任吉林将军的长顺相配合,筹画战守,办团练、筑台垒、设疑兵。使得入侵的日军知难而退,未敢进犯。同年十月,代行吉林将军职责,开始封疆大吏的仕途生涯。

珲春副都统衙门既是清代八旗驻防的军事组织,也是行政机构,管理珲春地方包括军事、旗务、军警、财政、司法以及涉外等一切事务,有较大的自主权,并设置一系列内部和直属机构。珲春副都统衙门设立后,开始修筑珲春土城,历时3年竣工。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俄国借口保护铁路及侨民,大举派兵入侵东北各地,珲春亦未幸免,副都统衙署被全部焚毁,档案也被劫走。1956年,苏联政府才将这些档案交还我国。光绪三十年(1904年),珲春副都统衙门重建,但规模大大缩小,除仍保留左右两司外,改承办处为边务司,专理边界事宜。此外裁减印务处,又增设咨议官、秘书官、旗务官、发审官和满汉翻译员等官,协助副都统办理各项事宜。

坚拒俄人侵凌

珲春地处边睡,毗俄连朝,东望日本,特殊的地理位置使清政府在政治上、军事上、经济上,都对该地区予以特殊的重视。珲春首先是防俄入侵的前沿,《珲春副都统衙门档案》中关于俄人强行入境,悠行不法,我方或据理力争,或折冲交涉,或行使主权的档案资料非常多,尤以清中叶以后为丰。如光绪十九年,三岔口招肯局委员郑铎听说附近有胡匪出没,恐惧之下,私请俄国人帮忙剿匪,但实际上该处并无匪踪。不意该地负责的俄国人旋即向上级做了汇报,结果俄国人派出了大队兵马。恩泽认为:俄人居心叵测,时欲寻隙生衅,肆其侵蚀之谋,尤宜加防范,以杜其渐。于是一边联系宁古塔副都统,联动备战,防止俄国人进来就赖着不走,一边对肇事渎职者予以严惩。

上述说明,恩泽对于俄国人的侵略本质有着很清晰的认识。事实上,不光是在珲春副都统的位置上,包括当了黑龙江将军之后,抗击俄国人的肆意侵凌,也是恩泽的主要日常工作之一。

妥善处理与朝鲜的复杂关系

防俄的同时,当地边民与朝鲜的关系也非常复杂。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朝鲜人樵采种田越境者, 屡驱屡来。在朝鲜还没有脱离宗主国自立时,清朝廷虽然也禁止,但是力度并不大,朝鲜自立之后,禁止朝鲜民众越境偷肯随之严厉,如光绪二十一年(1895),恩泽在严禁朝鲜人越境樵采种田的札文中称:“窃查朝鲜,现即改为自主之国,而越境樵薪、种田分粮尤属违犯边禁,自宜遵章查禁。况当春令,江水成蹊,处处可通。若辈更易潜越采运。除晓谕所属各屯嘎山达、乡、地一体遵照外,合亟备文札饬。为此,札仰查界官遵照。嗣后,凡韩民越入我境采伐柴木,务须实力查禁。倘有抗违不遵者,即行拿解来辕,以凭究办。如该界官询纵置之不理,定行严议不贷,切切”。

二是通商的过程中,双方走私情况严重。在此情形下,打击走私是题中应有之意,但是由于中朝关系毕竟不同于日俄的敌我矛盾,所以处理起来也是格外的伤脑筋,《珲春副都统衙门档案》就有一则吉林将军衙门为韩俄陆路通商后交涉事务繁重速筹良策的咨文,做了相应的提醒: “伏察朝鲜之庆兴、吉林省之辉春等处,密迩接壤,现在韩俄既订约,在该处通商,并已派员监理商务,则与珲春一带商民往来交易事务,渐增繁重,而随时探访该处情形,亦关紧要,理合察请宪台鉴核,转咨吉林将军查照,就近遴员察勘经理”。同时,“查韩俄陆路通商,既经举行,该处与珲春接壤,一切交涉事务,势必渐臻繁重,防微杜渐,函宜速筹良策。贵帮办副都统躬临其境,闻见确真, 应如何筹办之处,相应备文密商,为此合咨贵帮办副都统,请烦查照察酌,望速见覆施行。”

由于中国与朝鲜的特殊关系,既要友好的往来通商,还要禁止违章贩运,保护边民利益;既要护土守疆,又要不激化矛盾。从《珲春副都统衙门档案》的内容来看,包括恩泽在内的前后几任副都统都花了大量的精力进行处理和决断。

剿匪

清末以来,珲春金矿的发现和大片的荒地,吸引了大批没有土地的关内农民闯关东,到这里来混个活路,包括一些失败的义和团残部也辗转进入东北,但是垦荒、淘金也并不容易,相对于关内,这里的条件实在是过于恶劣。虽然有人的确通过淘金和挖参发了财,但绝大多数人还是两手空空。

日子过得艰难,就免不了有人铤而走险,发了财的,还要防止财产被抢夺,加上当时俄日在东北的争夺和冲突,很多武器散落民间,武装起来比较容易,所以,到处横行的土匪也就成了当时东北的一大景观。

据记载:光绪二十一年正月(1895)正月,伯堵讷以及乌拉两地,义和团的残部孟毓奇、朱承修等人,在张家口、奉天、吉林、黑龙江等处积极活动,发展教众,煽动反抗清廷,伺机起义。朝廷派恩泽调派翼长富顺以及营官保全等人,在五常厅(今黑龙江五常县)东山以内、吉林府属十六窝棚等处,分队实施清缴。

恩泽本来就是久经沙场的宿将,打仗是行家里手,对付一些民间的散兵游勇,基本没有费什么事,很快就控制了局面,将一干叛乱分子一网打尽。在上奏情况时,恩泽称:孟福山等一干匪徒兵败逃入桦皮甸子,仍做垂死挣扎,顽力抵抗。我军采取四面包围攻击的形式,擒获多名匪徒,并缴获伪印、器械等件。最后,追到天成街,才抓获匪首孟毓奇,经审问核实后,当场正法,后又经翼长庆禄等人派遣部署,协同民团,在黑林子地方擒获朱承修以及“伪总兵”岳祥等人,当场正法。

《清史稿》载这一段历史时称:其时东山马贼猖獗,伯都讷、乌拉教匪乘机窃发,窜扰官街、白旗屯。恩泽闻警,率师分击之,夷其坚堡。又遣提督云春等,搜东山逸匪。总之,在恩泽的努力下,其所属辖区千馀里无寇踪。

    此时的恩泽,因为一系列出色的表现,受到清政府的赏识,旋即被任命为黑龙江将军,但仍驻吉林乌拉,代行吉林将军事务,位高权重,个人声望及事攻方面,均达到一个新的高度,在恩泽的铁腕打击下,地方治安情况空前好转,这为推动地方招募流民垦殖开荒发展经济创造了一个非常好的环境。

垦荒与开矿

恩泽治理地方的能力是从担任吉林副都统开始形成的,当时吉林夹皮沟金矿已经开采,包括一些地方的煤矿,这对于当地经济的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一是稳定民心,进而使民众安居乐业,二是充实政府财力,增强应对外部变化时的自主能力。在调任珲春副都统后,恩泽对内忧外患体会更深,更加认识到发展地方经济的重要性,加上恩泽深受洋务运动的影响,对待相关问题也有自己的一些想法,主政地方后,便开始了把自己的想法诉诸于实践。

这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鼓励垦荒,二是因应财政增长的需求,开发矿产。尤其是经历了“农安惨案”之后,恩泽对此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光绪二十一年(1895)七月,恩泽上奏“有关招纳佃户进行垦荒的事情向来被用于有之穆棱河垦局承办各处矿产,官方很少承认垦荒可用于百姓耕种田地。近年来,恳请一律废弛由政府发给执照,准许商人及百姓开采”

同年八月,清政府就做了回复:“谕军机大臣等,电寄恩泽,已下旨给延茂,命令他即刻前往黑龙江,会同增琪议办开荒事宜。恩泽到任后,著会同延茂、增琪,妥筹办理”。

垦荒的难题在于,在朝廷并未明确对东北解禁的情况下,绝大多数为蒙古王公及八旗所有的荒地,一旦同意流民自由开发,就首先会触犯到这些人的利益,由此引发诸多纠纷甚至冲突。在垦荒的过程中,清政府的态度,经历了一个由严禁,到暧昧,到放任,最后推动垦荒的过程,这其中,既有对现实利弊的审时度势,更与一些官员的推动有极大关系。毫无疑问,恩泽就是这些官员中的积极分子。

开矿的问题也很复杂。最严重的问题,就是没有资金投入。恩泽的办法是当时关内通行的办法,即官商合办,由私人投资,政府以所有权入干股,分红的同时抽税。在当时的环境下,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由于时代条件所限,很容易造成官商不分和暗箱操作,从而给人留下攻击的口实。恩泽也不例外,光绪二十二年(1897年)二月,就有人向朝廷奏报,声称恩泽在珲春副都统任任内,有盗挖金矿,收受陋规,大兴土木、信用私人、私受俄人金沙,擅驰米禁等贪劣废公事,给恩泽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好在,朝廷在经过彻查后,没有找到确实证据,因而谕令“即著毋庸置议”。但是恩泽的秘书班子成员“如候补笔帖式培源、试用县丞郑维周、知县程国钧等员,因屡招物议,不宜仍在幕府盘踞,应予驱逐,各回旗籍。”以一种令人难堪的灰头土脸的方式对恩泽做了一下警告。

而此时,恩泽已经完全辞任所代行的吉林将军职务,办公地也搬到了位于齐齐哈尔的黑龙江将军府。到了黑龙江将军任上以后,恩泽继续推行上述办法和经验,取得了极大的成效。

农安惨案——

恩泽在吉林省署理吉林将军期间,最值得一提的,就是为“农安惨案”中受到伤害的佃户们平反昭雪。

清朝道光以后,来东北的流民越来越多。经济发展的压力,使得清廷对东北的封禁越来越没有意义,随着对封禁政策的突破,1824年,即道光四年,朝廷同意招募流民,开垦荒地。彼时农安为郭尔罗斯前旗地,是流民比较集中的地区。为鼓励佃户开垦荒地,郭尔罗斯前旗辅国公阿勒鄂济尔与佃户协商后达成协议:提供45014.7晌荒地供佃户开垦,自咸丰七年(1857年)开始,佃户们向郭尔罗斯前旗交纳每晌900文的租钱,后者则保证永不加租,经双方同意后,立碑为证,将之置放于长春财神庙内。

光绪十一年(1885年),郭尔罗斯前旗辅国公向中央理藩院申请长春厅协助重新勘定荒地并增加地租,经时任长春厅通判李金镛认真踏查后,以碑证驳回郭尔罗斯前旗辅国公的请求。四年后,同勋任长春知府,派人强行对所开垦的夹荒地重新勘测。佃户们在刘泳的领导下,组织起来与之交涉,未果后,将来人赶出夹荒地,事件不了了之。又过了四年,张呈泰出任长春通判,此事重新提上日程。光绪二十年(1894年),长春知府文韫派人,汇同农安知县尹融,率兵进入夹荒地,强行“勒验民契”,遭到佃户们的激烈反抗。时任吉林将军长顺以“刁民藉事,纠众抗官”奏报朝廷,同时派兵包围佃户,打死打伤80多人,200多人被抓。长顺还派兵包围了长春双城堡、朝阳堡两个自然屯(今属于公主岭双城堡),导致600余人死伤。

由于正处于中日用兵期间,所以恩泽从大局出发,上书朝廷,指出倭寇屡犯边界,百姓叫苦不迭。现听闻长顺在不了解农安的具体情况时,便下令部署残杀百姓,不利于长治久安,也不利于民心安定。恳请朝廷停止丈量夹荒地等事宜。待扰民事件处理得当后,再行妥善解决。随后不久,给事中洪良品参奏吉林将军长顺、长春知府文韫、委员张呈泰、翼长富兴、知府明徵及机器局各员牟,在农安惨案中串通一气,贪残朋蔽,纳贿招权,要求严厉查办。朝廷下旨恩泽,全力调查有关吉林将军长顺及其信用知府文文韫等人贪污受贿,残杀百姓一案。

经过调查,恩泽回奏朝廷:有关人员贪污受贿之事,尚不足以立案。但是在处理夹荒地一案时,相关人员涉嫌草菅人命,致使百姓近千人伤亡,直接造成当地民心涣散,通判张呈泰擅自更改蒙古旗主与佃户之间固有的协议,使得当地佃户利益受损,咸表不服。张呈泰遂会同知府文韫对佃户村落出兵,造成大规模伤亡,实属天理难容,罪无可恕。

根据恩泽的调查,朝廷对涉案人等做了处罚:通判张呈泰革职流放新疆赎罪、长春知府文韫革职永不叙用、翼长文元在不详加考察的情况下草率出兵,有欠谨慎,交刑部商议处理、补用知府明徵并无贪污行为,只是东北地带民风与之常有冲突,调往他省补用。将军长顺于该案未能妥善处理,且私自出兵,直接导致惨案发生,交刑部商议后降二级留任处分。

虽然一年之后,该案又被推翻,长顺等人被平反,甚至长顺本人又再度出任吉林将军,但是恩泽敢于开罪强权人物,尤其是不顾老上级的情面,为民伸张不平,还是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郭布罗•长顺(见下图),为末代皇后婉容的曾祖父。曾名常顺,字鹤汀,达斡尔族郭贝尔氏,祖籍布特哈莽鼐屯(在今黑龙江省讷河市内)。长顺文武兼备,娴于骑射。曾是咸丰皇帝的蓝翎侍卫,后随左宗进军新疆,以军工受赐恩特赫巴图鲁。先后出任乌里雅苏台将军等职务。分别于光绪十四年(1888年)、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两次出任吉林将军。在他主政吉林期间,曾开仓放粮,赈济灾民,竭尽全力缓解老百姓的困境。主持编修了《吉林通志》,全书共122卷,记载吉林地区的历史沿革、舆地、食货、经制、学校、武备、职官、人物、金石等,是吉林省官修的第一部,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地方史志,具有非常重要的文献价值。光绪三十年(1904年)病逝于吉林将军任上。清廷赞其“忠勇朴诚,勋劳懋著”,“治军抚民,办理交涉,诸臻妥协”,特追赠他太子少保荣衔,赏一等轻车都尉世职,谥“忠靖”,入祀京师贤良祠,由史馆立传。】

简单的评价

在晚清的封疆大吏中,论知名度,恩泽不算特别突出的人物。但是,在传统的官僚中,以及他所代表的满蒙实权派中,恩泽敢于任事,积极有为的特点还是比较突出的。而且也比较开明,尤其在处理地方政事上,敢于突破官场陋习,施政过程中也时有新意。

恩泽行事比较严谨,做事注重细节,如恩泽平日很注意将军衙门的公事办理。为克服因循拖沓的坏毛病,设立了督催所,要求督催应办公事,随时检查、督催办理,不准积压。又命令下属机构,将已办未办各公文案件分析明白,按十日造册,交督催所稽核,据实录呈将军阅画批示。亲力亲为,率先垂范,一点也不浮夸,这对改善吏治及官场风气,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而且恩泽一生戎马,艰苦的军旅生活也使得他作风简朴,很务实,办事果断、干练。在中日甲午战争期间,恩泽协助长顺筹画战守,办团练、筑台垒、设疑兵,鞍前马后,任劳任怨,战备工作井井有条,极其到位。在无懈可击的情况下,使得日军知难而退。在黑龙江将军任上,也是顶风沐雨,练兵、修路、勘测,很多事情亲力亲为,为抵御俄国人的侵略野心殚精竭虑。

在兴利除弊的同时,恩泽也很敢于碰硬。这一点在面对“农安惨案”时表现尤为明显。他任职吉林副都统和珲春副都统期间,吉林将军长顺是他的顶头上司,在他署理吉林将军后,立刻对老上级翻脸,追究其在“农安惨案”上的不当举措,在晚清的官场上是很犯忌讳的。况且长顺也非一般人可比,他出身贵胄,年轻时做过咸丰皇帝的蓝翎侍卫,孙女就是末代皇后婉容,可以说与皇室关系极为亲密,而且也是实打实的凭籍军功一路升迁到高位。敢跟这样的人掰手腕较力,而且成功扳倒,恩泽的谨慎、勇气和事功的决心远超常人。

由恩泽对于开荒流民的支持和维护,面对日俄侵略时坚定的抵抗态度,还有殚精竭虑地致力于洋务运动,推动地方各项改革事业,能够看出他的家国情怀是很重的。虽为武将,却从不失书生报国的底色。

恩泽是满蒙旗人中为数不多的文武全才,骁勇善战的同时,诗文俱工,诗法唐朝诗人高适,文从桐城派,从恩泽将军府中流出的极富欣赏价值与文物价值的字画,就可以看出主人的嗜好与品位。而且恩泽自己的字,也大气厚重,在当时的八旗文人中,比较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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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五

柳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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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著名媒体人,现居长春,供职于吉林日报。以新闻、评论为主业,教书、阅读为副业。倾心于热点问题的社会学理解和评析,希望与这个世界温和的对话,不偏激,不盲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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